聋人故事

　　我哥哥是听障。今年回家，听他说他们的世界。一个关于犯罪的展开。
故事-1
　　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啊，我哥在聋哑学校毕业后，考去了北京某大学特殊教育学院，当班长。于是成为爸妈眼中我要好好学习的榜样，成为我眼中的“小明”。每年过年他回家，除了吃喝他从北京带回来的各种，便是听他讲他在北京的见闻，谁家那个小谁，家里貌似是黑老大，每天西装革履，打领带戴墨镜，面容冷峻，寡言少语，出门凯迪拉克接送，有保镖护卫左右。
　　他说，在北京凭残疾人证，啥都免费入场。他说，毕业之前，学校要组织去上海实习。
　　他说，他有三个同学，是扒子。就是偷儿。
　　我就把果汁哆嗦身上了。我说这你咋知道来！
　　哥说，聋哑人的世界很小，有点啥大家都知道。
故事-2
　　犯罪于是我要他多说点大家都知道的。他说，有一次他跟那几个扒子聊天，问他们上大学是为啥。他们说：玩儿。
　　有个孩子就喝茶喝去了上海。那孩子家里找孩子整整找了三年。
　　我问哥：警察不跟家里说么？……接着问自己：你是傻逼么？我哥可能没理解我的意思，他说特么那孩子放学溜达着就进去了，一看是熟面孔直接送上海玩去了家里知道个屁！……
　　找校长找公安，找呀找呀找不到……我哥说可能在南方，跟着一个新的老大。
　　哥毕业后跟爸妈回了老家，找了个姑娘，聋哑人。他跟老大说，这女娃跟了我，就不要在组织里继续干了，能行？……老大让我哥滚蛋。我哥就跟那女娃散了。
　　我说你瞧你这点儿出息！……他说你不懂。
　　老家这儿是个中原地区三线城市，距离省会不远。两个地方的老大感情很好。老家的老大是老大B，省会的老大是老大A。有一天呢，老大B有个最底层的小弟，想洗手不干，屁都没放一个就跑了。老大B很生气。老大A说，这就不算个事儿。老大A喊了5个小弟去找他。……小弟挨了一顿胖揍。小弟说老大我不想再干了，你放我回家。老大就亲自动手了。后来呢，小弟还是跟着老大，只是左手的小指不知去了哪里……
　　我唏嘘……我说我懂了你是为她好。……话说这些聋哑人都多大？就不想想以后？
　　我哥说他们都年轻，在工厂做工一个月只得千八块，在外面当扒儿一个月好几千呢。刚进组织的，干满一年，老大亲自问要不要接着做。想做就跟着我，不想做给你一万放你回家。老大？咱这儿的老大干了5年多了，几百万的存款，开宝马！他手下，在咱这儿几十口子，收入都给他。
我觉得你扯淡有个度呗，家里都不管的？你看你现在成天让爹妈逼婚逼得你二吧唧的……
　　我哥白我一眼。怎么管，那娃都在大城市呢，广东深圳珠海，北京上海的，家里找都找不到。被抓到的孩子，警察嘚儿吧嗦的还问：你叫啥！你老大是谁？！窝点在哪？！！！人家娃根本就当丫在放屁，特专业，三记闷棍撑死打出一句不知道。家里报警了有记录的，遣返回家，没记录的，问家在哪也不说，也不想回家。第一次抓住，关几天放了，第二次抓住，关半年。有个男娃第三次被抓，要关他十年呢。一般的，男娃都犟，女娃可怜的说想回家就给送回去了。
　　我就崇拜了，说哥你知道的真多。
　　哥一点都不自豪。他说他班上个男娃，就是干了一年回来的。大城市回来的呢，他说：我住过五星级酒店，高档餐厅吃过饭，奔驰宝马都坐过，苹果电脑见过没？我偷过！……

-完-

　　哥毕业后，找工作特别难。只是因为听不见，就算出卖劳动力，都要比正常人赚得少。就算国家规定工厂如果招收一定数量的残障人士可以免税，都很难找到工作。而所谓残联，只知道开会。哥会画画，打小就随便画都比我描得好看，却不能靠这吃饭。
　　他曾经一度痛恨这个社会，痛恨上天的不公。……而我，则痛恨庆大霉素，痛恨无耻的医生。药物中毒导致失聪那年，他才两岁。
　　听完我哥的世界，特别感激爸妈。他们教导我哥俩，做人，要穷则独善其身，达则兼济天下。我哥除了找媳妇儿这事儿让爸妈操过心……他眼珠子长天上册那……别的没有一样让爸妈担心过。
　　希望这个社会，能对他们多一些关注，多一份包容。

责任编辑：ＴＹ００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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